【死城開場】中環凍到得返我哋仨
2020年4月20日晚上8點40分，香港中環某棟摩天大樓的49樓。
Adrian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這座沉寂的金融心臟。德輔道中上車流稀少，置地廣場早已關閉，國際金融中心孤獨地矗立在夜空中。新冠疫情搞到成個城市停晒擺，但49樓的交易室裡，三個螢幕依然閃爍著來自地球另一端的數字。
門禁感應器嗶了一聲，Jayden拎住幾個大快活紙袋走進來。
「我返嚟啦！」
疫情期間，大部分同事都在家Work From Home，成間交易室得返我哋三個睇夜更。
「多謝，」我接過咖喱雞扒飯，「Ethan仲係廁所？」
「係啊，話肚唔舒服。」Jayden坐低，打開自己嘅焗豬扒飯，「而家幾多？」
「$16.89。一開就$18.27，又跌咗。」
Jayden搖搖頭：「屌，呢個跌法…」佢食咗一啖飯，「大快活都加價啦屌！」
Ethan從廁所出來，行到自己位置：「撚，仲係跌緊。」
我哋各自坐番低，照食。疫情期間能夠開到夜晚的餐廳屈指可數，大快活算是少數的選擇。
「係呀，」我一邊食緊咖喱雞扒飯，「兩個禮拜前開咗幾組QM straddle，想搏一波吖嘛。」
「哦？賭波幅？」Jayden點點頭，「而家點？」
「賺咗啲，Put嗰邊已經入晒價內啦。」
Ethan挑眉：「Adrian你運氣唔錯，我哋呢邊客戶都快喊啦。」
我聳聳肩。
Ethan忽然開口：「我問你哋一個問題…」
「咩？」
「你哋覺得今日油價會跌到個位數嗎？」
Jayden差點俾可樂嗆到：「個位數？兄弟你諗多咗，石油再爛都唔會跌破$10啦。」
「都係…」Ethan搲搲頭，「不過機構都走晒光，而家留低嘅都係散戶。梗係啦，佢哋諗住執平貨。」
話音剛落，Jayden嘅電話響起。
「喂…」
「小王！我要買原油！而家呢個價錢簡直係執錢！」
Jayden望咗我一眼，我點點頭。
「張生，而家市況好唔穩定…」
「驚咩？$16一桶，全世界都要用石油，俾我買10口！你有無lock到個price？」
收線後，Jayden搖頭：「又一個想撈底嘅。」
【市場爆線】油價開始玩命跌
夜晚11點56分，螢幕上跳出$10.1。
「破十啦。」Ethan嘅聲音有點乾澀。
「由$18跌到$10，腰斬咗。」Jayden一邊同客戶講電話一邊講。
我瞄咗一眼自己嗰幾組straddle，心中暗自竊喜——Put已經入晒價內啦。但呢個跌法，確實超出所有人預期。公司部位倒係安全，我哋早在兩星期前就清空咗所有CL長倉。
Ethan嘅電話響起：「王先生…咩？您仲要加碼？唔得啊先生，5月份合約已經唔俾散戶入場啦，您只可以買6月份嘅…咩？您問點解？因為聽日就係最後交易日啦…」
Ethan望咗我一眼，我苦笑咗一下點頭。交易所已經限制散戶建倉即將到期嘅合約，但呢啲客戶根本唔識呢啲規則。
凌晨12點11分，$9.99。
「個位數啦。」Ethan喃喃自語，同時應付緊電話。
Jayden突然開口：「喂，我哋嚟打個賭？」
「咩賭？」Ethan同我同時轉頭。
「賭油價會唔會歸零。我賭會。」Jayden指住螢幕，「你哋睇呢個跌法，根本停唔到。」
Ethan諗咗諗：「我賭唔會。石油點可能真係變成零？總有個底線啦。」
我望住螢幕上嘅$9.99：「我…我都賭唔會。雖然而家睇落好癲。」
交易室裡陷入一種詭異嘅節奏：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同埋螢幕上不斷跳動嘅數字。
凌晨1點50分，$1。
「淨返一蚊啦。」Ethan嘅聲音係震緊，手裡仲攞住電話。
Jayden都係講緊電話：「石油一桶一蚊…我知聽起嚟好唔可思議，但係先生，5月份合約已經停止散戶買入啦，您只可以交易6月份合約…」
我停低手邊嘅嘢，我哋三個你望我我望你。呢個已經超出咗所有人嘅認知範圍。
【模型壞晒】連F5都救唔番
凌晨1點56分，$0.08。
「8仙…」Ethan收咗電話，聲音幾乎聽唔到。
「Jayden，你嘅賭注快要贏啦。」我望住螢幕上嗰個接近零嘅數字。
凌晨2點08分，$0.01。
「最後一仙。」Jayden興奮地指住螢幕，「我要贏啦！」
Ethan緊張地釘住個數字：「仲未到零…仲有希望…」
然後，螢幕上嘅數字開始閃爍。
2點09分，數字變咗。
$0.00
「歸零啦！」Jayden跳起身，「我贏咗！佢老母！我真係贏咗！」
但我突然愣住咗，望住嗰個零，腦中閃過一個可怕嘅念頭：「等陣…交易仲要繼續啊…」
「咩意思？」Ethan問。
我嘅聲音開始震：「市場仲未收市…如果冇人肯出價，但係仲有人要賣…」
三人面面相覷。
2點09分13秒，數字再次跳動。
-$0.2
「等陣…」我瞪大眼，「呢個數字…」
「負數？」Jayden嘅聲音破音啦，啱啱嘅興奮瞬間消失，「佢老母…呢個…呢個…」
Ethan冷靜地按F5：「仲係負數…我哋之前做嘅所有模型都無預測過呢種情況。」
「呢個咩意思？佢老母呢個根本唔可能啦！點解會變成咁？」Jayden完全懵咗，連環爆粗。
「意思係…」我吞咗啖口水，「而家係賣油嘅人要俾錢俾人嚟攞走石油。」
我哋三個你望我我望你，彷彿啱啱見證咗物理定律嘅崩塌。
【21分鐘煉獄】輸贏都癲，數字真係冇底線
接下來嘅21分鐘就係純粹嘅癲狂。
螢幕上嘅數字開始咗史無前例嘅自由落體：
-$4.96…
-$8…
-$13.98…
Jayden同Ethan嘅電話響個不停。
「先生，系統冇壞，油價真係負數…」Jayden一邊解釋一邊望向我，「佢老母呢個到底係咩情況…」
Ethan都係電話裡，依然保持冷靜：「王先生，而家情況好複雜…咩？您仲要買？先生，我講咗5月份合約已經唔開放散戶買入，而家淨係得機構係互相廝殺…咩？小型嘅？對，QM仲可以買，但係…我啱啱hedge咗成組position都救唔番，呢個已經超出咗正常市場預期嘅範圍。」
-$22.23…
我突然意識到咩，望住螢幕上癲狂跳動嘅數字。
-$25.28…
「點啊？」Ethan留意到我嘅表情。
「我嗰幾組straddle…」我望住自己嘅交易戶口，「大概賺咗一年嘅花紅。」
-$30…
Jayden一邊聽電話一邊瞪我：「所以我哋係見證世界末日，你係度數花紅？佢老母…點解會變成咁？點解？」
「我都傻眼啊…」我苦笑一聲，「邊個會諗到事情會變成咁？都幾癲喎。」
-$35…
-$39.5…
2點29分，螢幕上嘅數字停在咗-$40.32。
辦公室突然安靜落嚟。我哋三個癱坐係椅子上。
「-40蚊…」Ethan嘅聲音幾乎聽唔到，冷靜地分析：「我哋啱啱仲係討論會唔會歸零…呢個已經完全顛覆咗傳統嘅價值理論。」
Jayden指住螢幕，語無倫次：「結果佢跌到負40，下跌咗320%，呢個咩鬼邏輯啊？佢老母…」講完，噗哧一聲笑咗出嚟，「我哋係咪癲咗？」
冇人答。
2點30分49秒，報價終於跳出最後一筆成交。
「叮」的一聲，螢幕上的數字卡在 -$40.08，好似畀人釘死咁。
我起身郁咗落嚟，望住螢幕，又掃咗一眼自己嘅交易戶口，最後望向窗外死寂嘅香港夜景。窗戶啪一聲被打開，冷風灌咗入嚟，空氣好似凝結住咗。
突然狂吼：「我撚！賺翻啦！我啱啱佢老母嘅係睇咗咩鬼嘢啊？」
空氣裡沉默咗幾秒，淨係得冷氣運轉聲。
然後，Ethan緩緩開口：
「歷史，」Ethan緩緩講，望向窗外嘅維港夜景，「我哋啱啱真係見證咗理論破產…可能都係全球經濟崩潰嘅開始。」Ethan停一停，再講：「而香港呢個國際金融中心…可能都要重新定義自己嘅位置啦。當連石油都可以一文不值嘅時候，我哋呢度啲數字遊戲…仲有咩意義？其實我哋做交易嘅，睇嘅唔止價錢，仲係時代崩潰前嗰一刻反光。」
天光慢慢現形嘅時候，呢個世界已經唔再係尋日嗰個世界啦。
【拆局】呢鋪係咪有啲唔對路？
天光照亮香港街頭嘅時候，我發現自己需要回答一個問題：到底發生咗咩？
我知道，螢幕上嘅嗰啲數字已經成為歷史，但要搞清楚呢一切，唔能夠淨係靠目擊者嘅震撼。
不如我哋由頭開始，拆一拆當晚究竟發生咗啲咩。呢啲唔係戲嚟，係期貨制度遇上極端市況之後，爆出嚟嘅血淋淋現實。
負油價係咩玩法嚟？
CL合約的死亡倒數機制
NYMEX輕原油期貨（CL）5月合約嘅最後交易日係4月21日。但關鍵係：呢個係實物交割合約。
與恆指期貨呢種現金結算唔同，CL合約到期必須係奧克拉荷馬州庫欣（Cushing）接收真實嘅原油。每口合約代表1,000桶原油，按照合約規定，買方必須派貨車到指定地點攞貨。
問題係：散戶炒家冇貨車，冇油槽，更冇煉油廠。
儲存危機：當庫欣變成死城
2020年4月，全球疫情搞到原油需求直插落底，但生產冇同步減少。根據美國能源情報署（EIA）資料，庫欣嘅工作倉儲容量約7,600萬桶，但隨住原油大量湧入而需求銳減，整個石油儲存體系面臨前所未有嘅危機。
到處都係油，到處都滿咗！
儲油設施滿咗、儲油槽滿咗、油罐車滿咗、運油火車滿咗，甚至連備用嘅油桶都快溢出嚟啦。庫欣呢個「世界管道十字路口」變成咗一個巨大嘅停車場，裝滿原油嘅貨車同火車排隊等候，但根本冇位落貨。
市場甚至傳出消息：
- 儲油公司開始拒絕接收新嘅原油
- 租用浮動儲油船嘅成本飆升
- 甚至有人開始考慮把油倒入廢棄嘅礦坑
關鍵認知：當全世界都冇地方放石油時，石油不再係資產，而係燙手山芋。
最後交易日的封盤機制
關鍵細節：4月20日下午開始，各大期貨商陸續限制散戶買賣CL 5月合約，只允許平倉操作。
呢個保護性措施係為咗：
- 避免散戶係唔理解交割風險嘅情況下入場
- 防止更多投機者成為「接最後一棒」嘅犧牲品
- 保護期貨商免於客戶違約風險
但此時市場上淨係得：
- 必須強制平倉嘅既有炒家
- 少數具備實物交割能力嘅機構
- 專業嘅套利交易者
結果就係：賣方俾困係籠子裡，而大部分潛在買方俾拒之門外。
QM的連動災難：現金結算也難逃厄運
結算價格的致命連動
QM（E-mini原油期貨）雖然係現金結算，但其收市價直接連動CL嘅收盤價。
當CL係4月20日收於-$37.63時，所有與之連動嘅現金結算商品都跟住變成負數。呢個意味住：
- QM長倉投機者唔單止本金全失
- 仲要倒貼錢俾空方
- 即使係「只想賭價格」嘅投機者都走唔甩實物交割嘅影響
風險傳導的骨牌效應
呢個機制設計暴露咗一個殘酷現實：係以大宗商品為對象嘅衍生品市場中，冇真正嘅「純金融商品」。
所有商品期貨嘅價格形成機制最終都要回歸到實物交割嘅基礎商品上。當實物市場出現極端狀況時，金融衍生品無法獨善其身。
散戶屠殺場：血腥的數字背後
一口合約的毀滅性損失
唔好講廢話，睇數字有幾癲：
CL（標準輕原油期貨）：
- 合約數量：1,000桶
- 當日跌幅：從開盤$17.73跌至收盤-$37.63
- 總跌幅：$55.36
- 單口損失：$55,360美元（約港幣43萬元）
QM（E-mini輕原油期貨）：
- 合約數量：500桶
- 單口損失：$27,680美元（約港幣21.5萬元）
呢個意味住，一個散戶如果係開市時買入一口CL合約「搏反彈」，到收市時唔止蝕晒孖展，仲要倒貼近40萬港幣俾期貨商。
中國原油寶慘案
中國銀行嘅「原油寶」產品俾散戶可以用槓桿買入WTI期貨。當負油價出現時，數萬名中國散戶唔止蝕晒本，仲要貼錢走人。根據《財新網》報導，部分投資者蝕到要補錢數十萬人民幣，整體損失推算達上百億人民幣。
呢啲根本唔係乜投資失利，係設計嚟斬散戶嚟㗎。
點解有錢人走得甩，散戶死得咁慘？
信息不對稱的致命差距
機構投資者嘅優勢：
- 提前數星期開始換倉操作
- 深度理解交割機制同庫存數據
- 擁有專業嘅風險管理團隊
- 與現貨市場有直接聯繫
散戶嘅盲點：
- 淨係睇價格升跌，唔理解交割風險
- 冇及時嘅庫存同需求數據
- 缺乏專業嘅風險控制機制
- 以為期貨就係「數字遊戲」
最後交易日的屠殺機制
4月20日嘅入場者結構：
| 時間段 | 機構部位 | 散戶部位 | 價格水準 |
| 4月初 | 大量減倉 | 持續加碼 | $20-30 |
| 4月中 | 基本清空 | 繼續撈底 | $15-20 |
| 4月20日 | 幾乎為零 | 俾迫平倉 | $18→-$40 |
結果：散戶成為唯一嘅賣方，而市場上冇足夠嘅買方接手。
制度設計有冇伏？
交割機制的雙刃劍
實物交割嘅原始設計係為咗：
- 防止過度投機
- 確保價格發現功能
- 維護現貨與期貨嘅價格收斂
但係極端市況下，呢個機制變成咗：
- 炒家嘅死亡陷阱
- 定價機制嘅扭曲器
- 系統性風險嘅放大器
保證金制度的失效
傳統嘅保證金制度假設價格唔會跌破零。當負油價出現時：
- 成套風控model玩完
- 保證金計算出現巨大缺口
- 期貨商面臨客戶違約風險
- 整個風險管理體系需要重新設計
散戶點樣唔死得咁慘？
期貨有幾種風險？
- 價格風險：商品價格波動嘅損失
- 流動性風險：無法及時平倉嘅損失
- 交割風險：俾迫接收實物嘅損失
大多數散戶淨係睇到第一種風險，卻俾後兩種風險殺死。
實戰對策
對策一：你知唔知自己倉入緊邊隻？
- 搞清楚係現金交收定實物交割
- 了解最後交易日同交割地點
- 掌握影響該商品嘅基本面因素
對策二：設定多層次止損
- 價格止損：防範價格風險
- 時間止損：避開交割月份
- 流動性止損：係成交量萎縮前退出
對策三：永遠不要滿倉
- 極端市況下，任何嘢都可能發生
- 保留現金應對意外保證金追收
- 分散投資，避免貨品太單一
對策四：跟住機構走
- 觀察機構資金流向
- 當機構大量撤退時要警惕
- 唔好試圖「執機構唔要嘅平嘢」
結語
2020年4月20日嘅負油價事件唔係意外，而係必然。
當一個高度槓桿嘅金融市場遇上極端嘅實體經濟衝擊時，所有嘅理論模型都可能失效。期貨市場嘅定價機制係嗰一刻變成咗價格摧毀機制，風險管理工具變成咗風險放大器。
問題唔係輸錢，係你連買咗咩都唔知，咁點唔仆街？第二日醒返，得番條命，就要由頭再學過。
市場唔等人，醒慢半拍就收皮。
下一次極端市況嚟臨時，歷史唔會重演，但節奏好似。
下一場戲，換咗個交易室，換咗班主角，但故事同樣癲。
投資風險提醒
衍生工具交易涉及高風險，可能導致全部資金損失。本文僅供教育參考，不構成投資建議。